Teseven.

Everything that kills me makes me feel alive.

【原创短篇】一个陌生房间的午后(纯文学)

一个陌生房间的午后


 

    1.“你谈恋爱了吗?”


 

      手机微信上“叮”地弹进一条来自母亲的消息。


 

      没有--她刚习惯性地打出这两个字,下一秒又快速删掉了,退回聊天界面,截了一张屏发给母亲,又打字了这个字,“谈了。”


 

    “谁?”


 

     “我朋友,你不认识。”


 

      “哦,周五带回来看看。”


 

      “他忙,来不了。”


 

       这是母亲从她拒绝相亲的第十五次问候。也希望是最后一次。


 

    她看着黑下去的屏幕,镜面反射着清晰的倒影,正午的阳光穿过玻璃窗打在屏幕上,打在房间的每一个角落。她不理解这么多年母亲的坚持,无论是对她,还是自己。就好像她问“你们为什么不离婚”,而母亲转头没有回答一样。


 

    她起身从书架第五排左边第六格的地方取下了本《复活》,然后坐在背阳的位置,在这个陌生房间里消磨了整个午后的时光,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坐在那个陌生房间里读书等待父亲一样。


 

    今天是星期三了,她想。


 

    2.因为父亲工作的原因,而全家人要搬离水泥厂的时候,她不知道为什么 母亲格外地兴奋,现在的家是学区房,而即将到的地方在偏远又荒芜的郊区,但母亲还是提前收拾好了全家的行李,订了第二天最早的一班车。汽车在未晓的天光中开始行驶的时候,母亲眼里闪着奇异的、激动的光芒,激动得甚至边握着她的手都微微颤抖,仿佛干裂的土地终于遇上“久旱逢甘露”的时候,也仿佛死囚迫不及待地逃离了刑场。


 

    她趴在车窗,看向那渐渐远去的地方。越来越小的视线里没有了昏暗的楼梯间,没有了陌生的房间,没有了周三午后打在那本老旧《复活》上的大片阳光。


 

    父亲会难过吗?不舍得住了十年的地方。她想。


 

    搬家前的那个星期三,她习惯地在放学后一个人坐在教室里等待父亲来接她。她晃荡着垂在椅子上还触不到地的双腿,有些发呆地望着时不时掉落白灰的预制板做的天花板。


 

    上个星期三看到哪里了?她的脑海里浮现出了那本书页泛黄页角卷边的《复活》。好像快到结尾了,这次应该可以看完吧,不然以后可能要看不成,因为母亲说要搬家了。


 

    下午三点的阳光透过木制的窗框,照在了教室门口一厘米的地方,涂了蜡的地板反射着刺眼的光芒。


 

十分钟后,低头写作业的她听到了父亲的一声:“囡囡。”


 

    她背起书包,像蜗牛终于托起自己的壳一寸一寸向光芒处挪去,逆着光看不清父亲的脸,但那个熟悉的滚烫的手掌仿佛一块烙铁,钳制住了她所有的退路,她想要躲开,想问一声:“我们不回家吗?”因为很快就要搬走了。


 

但她看着前面那个熟悉的小巷子时,突然什么也说不出了,于是喃喃叫了一声:“爸爸。”


 

    午后的阳光暖烘烘地打下来,但这次没有打在教室门口了,而是打在她身上,打在她手里的那本只有几页没读的《复活》上,黄色的书页卷了毛边,因为书架第三排左边第六格的位置缺了一个小口子,父亲每次取书给她时都会磨过那个断缺。


 

   可能那个口子已经比刚开始的时候更深了,尽管她看不出来。


 

    有那么一瞬间,她突然想到了母亲。


 

    母亲现在在干嘛?她没有工作,所以不用上班,那她在收拾东西吗?不,早在父亲接到调令说要全家搬走的第一天她就已经把东西收拾好了,整整三大箱。可她又能干嘛?等父亲吗?她抬头望了一眼对面紧闭的屋门。也许还得过很久。


 

    母亲知道这里吗?这个四面发白,和家里油烟味不同,总是充满闷人脑袋香气的陌生的房间?可能不知道,就像她五年前第一次来一样,对这里满是警惕、恐惧和抗拒,但父亲很喜欢,他总是告诉母亲“我带囡囡去看书”,不能说父亲骗了母亲,因为她确实是父亲带来的,而每次的每次她也确实在看书,就像现在,手里的《复活》快看完了。


 

可是又也许,母亲是知道这个陌生的房间的,因为每个星期二的晚上她会格外的焦急和紧张。有一回,母亲在她的作业本上看到了一个错字,突然恕不可遏地撕了崭新的本子,扇了她一巴掌,质问道:“连‘骗’都可以写错,你以后活什么出息!”她坐在地上一直哭,可连她也都没想到,母亲问完她的下一秒,又死死地抱住她哭着说:“对不起,是妈妈对不起你。”


 

她又抬头看了一眼对面的门,她有些想回家了。


 

    后记翻了几遍的时候,太阳已经没有照在她身上,斜斜的光芒存着余辉落在这个陌生的,四面发白的房间门口,但这次,父亲没有站在门口等她,也没有人叫她“囡囡”。


 

   可她不想再等下去了,太阳要落山了,天也开始变得昏暗,甚至连屋子里的香气都渐渐消散,没有最初的那么咄咄逼人,也没有最初的那么吸引人,明明是和往常一样的模式,现在时间也不是最晚的一次,但她不晓得自己怎么了,从来没有哪一回像这次一样地想回家,想要见到不会像那个阿姨一样对她笑的妈妈。


 

母亲说的对,可能是因为要搬家了。


 

    她跑了,第一次没有等父亲,从那个陌生的房间里跑了。


 

    快到门口的时候,她想起什么,又跑回去将桌子上的书——泛黄的《复活》抓起跑了,这次没能回头,一路跑回了家,还差一点点,但她不想坐在那里。


 

    她还太小了,才十岁,所以她没想到,那本《复活》会成为捅破窗户纸的刀,插在母亲心口的刀,插在虚假的和谐微妙的全家人心上的刀。


 

    那个周三搬家前的最后一天晚上,父亲和母亲吵架了。


 

    原因就是现在摆在她面前四分五裂支离破碎的《复活》,连透过旁边的桔子汽水玻璃瓶都只能看到扭曲的模样,也让她看到了一直以来唯唯诺诺的母亲第一次向父亲喊了起来,这次争吵,是母亲挑起的,就像哑火的炸药毫无预兆地爆了,死伤无数。恍惚间,她好像有些明白了那些污秽的、隐秘的、不可告人的事情。


 

    又恍惚间,像她家坐最早一班车离开水泥厂的时候,她读懂了母亲脸上复杂的表情。


 

    她才十岁,但这些事却让她记了很久,记了一辈子。仿佛十二岁那年,她问母亲“你们为什么不离婚?”从母亲脸上看见的不可思议的表情一样,然后母亲沉默了。


 

   可能也正是这样的沉默,让她突兀地意识到,她那还没来得及感受,光怪陆离的童年就这么兵荒马乱地戛然而止了。


 

    3.太阳彻底从书页上撤离的时候,手机上又进来了一条母亲的消息——“你总要带来给我看看”,她看着头标上的小红点,莫名其妙地笑了笑,又退出了界面,点开截给母亲屏的那个窗口。


 

    ——我妈叫你周五陪我回家。


 

    信息发送成功的同时,她退出了自己的微信。“切换帐号”的字样摆在眼前,她点进和自己的聊天界面。


 

    ——我妈叫你周五陪我回家。


 

    ——午安,亲爱的。


 

    她看着发出去的消息,深吸一口气,彻底关了机。她放下书,闭眼躺在椅子上,就像小时候无数次做过的那样,在一个陌生房间的午后。


 

    我只是累了。


 

    我只是不想再和他们一样了。


 

    我只是太寂寞了。


 

    她想。


 



 

这篇文章想说的其实就是,很多家庭,真的不是夫妻表面和谐彼此欺瞒就是对孩子的保护,有些孩子会懂,有些孩子长大后才慢慢知晓,但成长过程中对孩子潜移默化的伤害是一定存在的。什么为了你不离婚,什么为了你什么都可以忍。个人观点,这不一定就是对孩子好,小孩子有时比你想象的要成熟和敏感。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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